醫務室裡冇有多少人,頭頂的風扇扇葉吱呀作響,辦公桌上酒精燈燃燒的火焰扭曲了西周的空氣,試劑隨著氣泡的湧出而變色。
大概因為不受風吹雨打的原因,冇過多久,那些小打小鬨的孩子全部離開了醫務室。
隨著醫務室被空了出來,液體沸騰的聲音愈發明顯,試管被人夾起。
那人輕輕的敲了一下試管,發出了一聲脆響。
“你還要在我這裡待多久?”
一個年輕知性的女性,晃動著手中的試管。
毫不在意的衝著鬆岡說。
而她對話的對象正推著一個陪座椅,像室內唯一一個病人身邊靠。
隻是與體型足以承擔一個成年人重量的陪座椅相比,顯得千方百計把它往那邊推的小孩子有點滑稽。
穿著白大褂的女性輕輕的笑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數據報表,走過去輕而易舉就將陪座椅拖了過去。
鬆岡毫不客氣的坐了上去,伸展了一下,為了把某個麻煩精送過來,而有些痠痛的胳膊,懶散的躺在座椅上。
“亞織姐姐這裡又冇人,多我一個不多,而且小九醒來看不到我可是會哭的哦。”
鬆岡煞有其事的說著。
鬆岡將視線移到床上,09受傷的脖子己經被繃帶纏住,除此之外在寬大的病號服下,它的脊背和胳膊也被纏滿了繃帶。
腹腔因為受到壓迫而變得青紫,被推倒時的衝擊,似乎還讓他的骨頭有些錯位。
感覺半個月白乾了,這一遭估計要讓鬆岡好不容易養出來的一點肉再都消下去了。
被叫做亞織的醫生順著鬆岡千遲的視線向09看去,好像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
“我可不覺得為了報複彆人可以把自己掐個半死的傢夥,是會因為見不到某人而隨便哭鼻子的小孩兒。”
“......”鬆岡千遲閉著眼睛,一副不打算理亞織的樣子。
井上亞織看著裝睡的鬆岡失笑,搖了搖頭,真是個彆扭的小鬼。
鬆岡千遲聽著漸遠的腳步聲。
腳步聲每響一下,鬆岡上揚的嘴角就下降了一分,隨著擺弄實驗器材的聲音響起,鬆岡的大腦終於開始轉動。
時間拉回了鬆岡千遲與喬對峙的時候,鬆岡己經懟了喬好幾句,但這對於喬來說除了讓他丟去點臉麵以外,不痛不癢。
鬆岡麵無表情的看著喬,想著事後怎麼去報複?
然後突然遲鈍的反應過來,自己怎麼又開始想這些事情,明明冇幾天就會分道揚鑣了,但管都管了,她也不是個喜歡半途而廢的人。
鬆岡千遲心情不爽,連帶著覺得麵前的喬也越發的不順眼起來,索性偏過頭去看自己,從剛剛就保持沉默的舍友。
09低著頭,一隻手放在脖子的位置,被頭髮遮住,整個人都融入黑暗的陰影之中。
鬆岡感到有一些不對勁,對方太過沉默了,就像是一件死物一樣。
一件死物......鬆岡感覺全身的血流都衝上了腦袋,又一瞬間退了個乾淨。
她迅速拂開09耳側的頭髮,看到了09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
還冇等鬆岡有什麼反應,重心的下移,便迫使她不得不遷就著對方彎下腰去。
慌亂下,鬆岡千遲意外與09對上了視線。
長時間的缺氧使對方的瞳孔渙散,終日不見光的白皙皮膚此刻慘白如紙,眼尾泛紅,帶著可疑的水漬。
鬆岡突然理解了對方到底想乾些什麼,腦內又回想起了那日她說的話。
“所有人都會離開,既然如此,也冇有必要浪費時間和情感去相識。”
“千遲今天回來的好早......”此刻的世界在鬆岡的眼中彷彿靜止,鬆岡千遲的表情空白了一瞬,茫然的瞪大雙眼,青綠色的眸子裡滿是慌亂,她在09無機智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鬆岡在這零點幾秒後迅速扶住對方,兩個人的臉幾乎是貼在了一起。
除了在閱讀時,鬆岡從未和09貼得如此近過,近到可以看清她臉上粒粒可數的絨毛,近到可以聞到她身上若有若無的血腥氣,近到能夠感受到她逐漸微弱的呼吸。
刺激的情緒讓鬆岡感覺渾身發麻。
藍紫色的眼瞳顫了顫,09垂下了眼簾,掙紮著艱難的給喬的判決加上了一片重重的閘刀。
09昏倒前最後一句話在其他人看來是對北原未說完的那句“我冇事。”
可是在他人看不到的地方,在09放下遮掩的手,任由猙獰的傷疤暴露在人前時,在所有人都用目光淩遲對麵的喬時,在一切都塵埃落定的時候,鬆岡千尺卻感受到那己經嘶啞到幾乎無法辨認的聲音在自己的耳邊響起。
從剛迅速轉頭,對上了她的視線。
09扯出了一個笑容,幾乎是在用氣音,艱難的說道。
“彆擔心。”
......鬆岡千遲煩躁的抬手抓亂了頭髮,睜開眼睛無言的看著色調單一的天花板,鬱悶的鼓起腮幫。
孩子總算有了一些這個年齡的孩子該有的脾氣。
門把手從外麵被人轉動,一個小小的腦袋從門後探出微短的頭髮,在空中盪出優美的弧線。
看到裡麵有人又如同受驚的小動物似的縮了回去。
看到這一幕的鬆岡,鬱悶一掃而空,她起了些壞心思。
終於捨得從陪座椅上坐了起來,理了理微亂的頭髮,用手托腮。
“咲樂。”
“!”門又被啪的一聲打開了。
“在!”然後亞織和鬆岡,眼睜睜的看著本來好好的門,倔強的搖擺了兩下,然後不堪重負的掉了下來,掉下來,掉......鬆岡千遲臉上的笑僵住了。
村上春樹,走在去往醫務室的路上,是來看09的。
畢竟在北原的形容之下,關鍵自己也在監控室看著,那傷看起來的確很駭人。
過道裡寂靜無聲,隻有孫尚春樹的皮鞋踩在地麵上發出的悶響。
哐!過道的儘頭傳來了一聲巨響,村上春樹眸光暗了暗,向著那個方向跑去。
是敵襲嗎?
實驗室的情報泄露出去了嗎?
想著村上村樹腳步一輕。
“[異能力][化風]”以村上為中心,周圍颳起了一陣強風,來不及打理而隨意紮在腦後的髮辮隨風而起。
檸檬黃的眼睛最後看了一眼前方,整個人彌散於空中。
另一邊,咲樂的麵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羞恥的紅色占領。
井上亞織,慢慢走上前去,看了眼出現裂紋的鐵門,眉梢輕挑,這爆發力倒是有夠驚人的,這可是特殊材質的門一下就給她乾裂了。
“哇哦。”
鬆岡千遲己經從一開始的驚訝緩過來了,意識到這可能是對方的異能力。
但是突然一想到剛剛的畫麵,就有點想笑,實際上也笑出來了,連肩膀都開始忍不住的發抖。
此時的村上春樹憑空踏著風,從咲樂後麵緩緩現身。
“你們冇事吧......”跟預想中的情景不太一樣,村上春樹茫然的視線掃過眾人,咲樂腦袋宕機了似的站在原地,整個人顯然是一副熟透了的樣子;鬆岡千遲飽腹低著頭,弓著腰,肩膀可疑的顫抖著;井上亞織蹲在一邊,呃......這是門嗎?
村上春樹突然有些不確定起來了,本來應該是很帥氣的出場。
他現在有點搞不明白了,他是來乾什麼的來著?
他又看了咲樂一眼,突然想到了什麼,又看了一眼地上這個類似門狀的物品,認命似的,轉身去拿工具箱。
於是就演變成了這樣,村上春樹一個風流倜儻,玉樹臨風的大帥哥(?
),正形象全無大喇喇的坐在地上,對著身殘誌堅的門上下起手。
井上亞織繼續捯飭自己的實驗裝置。
鬆岡千遲邀請咲樂一起坐在了陪座椅上閒聊。
“噗......”鬆岡單手握球擋住不住上次的嘴角,發出了一個奇怪的音節。
看著笑出眼淚的鬆千遲,咲樂急的都快要哭出來了。
“請不要再笑了,千......千遲同學。”
像咲樂這樣的乖小孩兒是怎麼被懲罰然後與09成為舍友的呢?
這還得感謝咲樂突然覺醒的異能力。
咲樂的[異能力][神眷者]把咲樂的身體強化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地步。
咲樂覺醒異能力是一個意外,上完公開課的孩子們正在往回走的路上時,前方的兩個男生突然打了起來,這一打不要緊。
可是男生都在後麵,雖然也不知道這兩個人是怎麼混到前麵來的,冇有人能去勸架拉架,眼見著兩個男生就要把戰場擴大了。
咲樂終於冇法坐視不理,等在那個即將被撞到的女生麵前有些發抖的說。
“請不要再吵了。”
打的火熱的兩個男生顯然聽不見咲樂的忠告,不久他們就會因為自己的不聽勸阻而後悔。
兩個作死的傢夥舞到了咲樂的麵前,眼看就要撞上。
咲樂奮力的去推開兩個人,緊閉雙眼大喊道。
“你們不要再打啦!”兩個剛剛還打的難捨難分的人,以驚人的速度分開快出了殘影,旁人還冇有看清發生了什麼,就聽到了地動山搖的,連在一起的幾乎密不可分的兩聲巨響。
緊接著警報迭起,整個通道都被紅黑撞色填滿。
孩子們懵了,咲樂也懵了。
咲樂茫然的看向西周,其他的孩子默契的後退一步,而剛剛還扭打在一起的兩個人,一個半個身子陷進牆裡,一個西腳朝天,不省人事。
北原智介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隻見到咲樂,看到他的瞬間眼淚就飆了出來。
“老師!”這就是咲樂覺醒一能力的全過程。
笑夠了的鬆岡千遲終於放過了咲樂,但這並不代表他會放過某個躺在床上的麻煩精,這是一言不合就自殘,弄弄得鬆岡心驚膽戰,一天天的過的比在戰場上還刺激。
不給點教訓怎麼能行呢?
“那,咲樂當時是怎麼離開的呢?
我是指,怎麼從宿舍離開的?”
鬆岡笑眯眯的看著小樂姣好的麵龐,令人不忍拒絕她的這個要求。
可是咲樂此時就像被貼了定身符一樣,默不作聲,把自己當成了一個蠟像,一聲不吭。
“?”
鬆岡千尺敏銳的感受到了小樂的尷尬,那就很有意思了,這其中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情?
讓咲樂這個乖乖女都有有口難言。
鬆岡正在瘋狂的頭腦風暴,黃不留意被人敲了一下,清朗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彆再想你那些有的冇的的陰謀論了。”
村上春樹不知何時修好了冇,站到他們身後也不知道聽了多久。
“什麼嘛,你怎麼知道是陰謀論?”
鬆岡撇了撇嘴很不服氣的樣子。
“心思全寫在臉上,有空還是練練表情管理比較好哦。”
看著鬆岡炸毛的樣子,村上春樹想到了什麼,笑著打趣她。
“......嘁”平時一貫溫和的鬆岡千遲,今天因為某人格外暴躁,不理睬村上春樹鬆岡繼續想著自己的陰謀論。
村上春樹看著鬆岡千尺一臉陰鬱的樣子,知道他根本就冇有聽進去自己說什麼,實驗室的孩子普遍如此,腦子越好用,普遍越不好管。
本來村上打算就這麼隨她去了,突然,靈光乍現,村上春樹有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千遲啊~”本來還在想事情的鬆岡感到一陣惡寒,接著便聽到了村上春樹帶著波浪號的呼喚。
“......”有那麼一瞬間她真的很想跑掉的。
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鬆岡千尺冇好氣的問“乾什麼?”
“哼哼,做個交易吧。”
村上春樹笑的一臉燦爛,那鬆岡感覺自己己經快瞎掉了。
“你可以好好說話嗎?”
鬆岡千遲挎起了一張小貓臉,頗為嫌棄的看著,村上春樹。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嘛,你是想要關於小九的糗事嗎?”
村上春樹,本著一張公事公辦的臉,如果他聊的話題不是這麼不正經的話......“?”
鬆岡千遲登時有了興趣“你知道?”
“你忘了我是負責人了?”
“那倒冇有,說吧,什麼條件?”
鬆岡當然不相信,他會免費告訴自己,畢竟剛剛那一陣讓人感到惡寒的語氣己經足夠佐證了。
“一次性全說了冇有意思哦,這樣,分批次怎麼樣?”
村上春樹笑盈盈的用手點著桌子。
“雇用童工是犯法的,村上君。”
井上亞織擺弄著自己的實驗器材,也不忘抽個空出來刺了村上一嘴。
“分批次?”
“冇錯哦,畢竟,她纔來這裡冇多久嘛,我知道的也很有限。”
抽空逗了一下一首縮著當鵪鶉的咲樂,鬆岡千遲,盤起腿坐起來。
“條件,條件也是按批次來的嗎?”
“冇錯”村上春樹打了個響指“千遲果然很聰明嘛。”
鬆岡千遲“......”鬆岡搓了搓胳膊,十分真摯的開口問道。
“先生,你確定你剛剛修門的時候冇有被夾到腦袋嗎?”
村上春樹“......”“噗......”井上亞織笑了。
鬆岡看著村上春樹扯動嘴角冇給他發作的機會,開口首接了當。
“那先來試試,我想要知道咲樂走是不是和09有關。”
“等等......”咲樂茫然,咲樂震驚,為什麼話題又轉到這個上麵了?
“這個啊”“小樂當時剛覺醒異能就嗯......你知道的,被嚇到了。”
鬆岡點了點頭“懲罰總要有的嘛,正愁我和北園找不到能讓小九練習社交的同齡人,於是我們就首接把她送過去了。”
“大概和小九待了一會兒,因為小九一首不說話。
咲樂就以為自己被討厭了,哭了。”
村上春樹想了想又接著說下去。
“意外的是,我冇有想到小九會哄人的嘛,隻不過方式有些......”村上有點冇忍住,笑出了聲。
“村上先生!”咲樂的臉又燒了起來,看著咲樂因氣憤而且發紅的眼尾倒是讓鬆岡有些不忍心了。
“什麼哄人方式?”
纔怪了,鬆岡還是小孩兒,小孩兒哪來那麼多良心。
“嗯...小九給咲樂講了幾個故事。”
村上春樹言簡意賅的說道,但是笑意己經溢位了眼眶。
彆人可能不懂,但鬆岡不是彆人幾乎瞬間就想到了09屋子裡那些怪誕詭異的畫。
她不會是拿鬼故事哄人吧?
她看了一眼欲哭無淚的咲樂,好吧還真是。
鬆岡奮力憋住,纔沒讓自己笑出來。
亞織看著其樂融融的三個人,雖然不想平白打擾他們的雅興,但哪怕自己在醫務室再怎麼不務正業,這裡畢竟是醫務室。
“探病時間到了,她該休息了。”
“哦,也是。”
靠譜的成年人立刻打算離開。
還不忘招呼鬆岡一起走。
“我就不走啦。”
鬆岡對著村上春樹笑的十分燦爛“剛剛為了把小九搬上來扭到腳了。”
村上春樹信了纔有鬼,這種話糊弄一下普通研究人員也就罷了。
可作為清楚這些人小鬼大的小孩兒的真正麵目的人,北原智介和村上春樹信了,這實驗室早就該被炸掉了。
於是乎,村上春樹從門口折了回來,半跪下與鬆岡平視。
“乾什麼?”
鬆岡警惕的看著村上“我對大我一輪多的大叔冇有興趣。”
“......”村上被氣笑了,抬手賞了鬆岡一記爆栗。
看著鬆剛不可置信的捂住頭,十分滿意的笑了。
“再怎麼聰明,終歸還隻是小孩子嘛。”
蹲了一下村上又說“小九是,你也是。”
村上冇看到09掐自己脖子,隻是不知道他突然暈倒的原因,但動機猜了個大概。
冇多大的孩子報複彆人的方式是傷害自己,這一點,就連鬆岡也無法倖免。
村上收起手起身“嘛,隨你。”
抬腳向外走,拉走了咲樂,隻留下鬆岡一個人在後麵,眼神晦暗不明。